黔州。
外城门口被重兵重重把守着无人敢靠近,不远处的大片空地上搭着简易的棚屋,棚屋里或躺或坐着许多面黄肌瘦蓬头垢面的人,老弱妇孺有之,年轻男丁也有,全都挨挨挤挤在一块,像是被赶进羊圈里的羊,因为太久没有填饱肚子,眼里只剩下死气沉沉的木然。
城墙根处横七竖八倒了几具中了箭的尸首,看身上的衣服,全都是从南方逃难来的难民。
天寒地冻,尸体放在那处也不会立刻腐烂发臭,为了起到杀鸡儆猴的作用,便一直没有收走,警告似的留在那里。
城楼上,来回巡逻的两个哨兵神情松懈怠惰,其中一个矮个儿的搓着手抱怨:“我真是不明白,不就一帮没什么战斗力的难民么?至于这么如临大敌的守着?”
高个儿也被寒风刮得脸生疼,但还是咬着牙说:“上头吩咐下来的事儿不照做还能怎么样?让值守就值守,好好巡逻,少抱怨两句,热气还能多留一会儿。”
“要是没这帮人,哥们这会已经老婆孩子热炕头了。。。。。。”矮个儿士兵声音小了点。
“没这帮人也得值守,不远处的翠兰山瞧见没有?里头藏了多少山匪你知道吗?山匪里今年又多了多少人你知道吗?”高个儿眺望远山的目光晦暗,低声的喃喃散在夜风里:“多出的山匪全是难民落草为寇。。。。。。”
姜州遭难,离它地理位置最近的就是黔州。被天灾毁了家园的难民们本以为逃到繁华的大州就能得救,殊不知等来的并不是希望和生机,而是更可怕的饥饿和圈禁。
黔州早就被权力者们蛀空,内城之外是外城,外城再外是山和村落,黔州刺史这些年大肆搜刮民脂民膏,以军饷为借口征收百姓们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,私自将税收提高了好几个点,最后再以高价卖给外城的百姓,层层压榨剥削,壮丁全都被拉去修精美的宫宇楼阁,本该用来救济百姓的粮仓变成了黔州刺史的私库,变成了送往京城的金银宝物。
天高路远,皇帝的手伸不了这么长,伸不到黔州来,于是这里便成了上位者的安乐窝,百姓苦不堪言的地狱。
从姜州逃过来的难民人数众多,落后一批人们没来得及进去,后来很快发现这城只能进不能出,而四面八方似乎都有山匪虎视眈眈围着城,大大小小的攻城战发生了好几次。
有些门路的又很快得知进去的人们并没有得到妥善的安置,别说是粥饭房屋了,一开始每个人还能分到的窝头都快没有,城里的难民似乎被圈禁起来了。
没有饭食,没有御寒的衣物,后果似乎只有一条。
城外的难民们不再一股脑往进涌,探查清楚情况之后,一大部分身强体壮的男丁怒而加入山匪,势必攻破城池,摘了那狗贪官的脑袋。
禁止城内的人们出去原因有二,一是怕他们被杀红了眼的山匪弄死,还有一个便是怕他们也落为草寇。
内城是内城,内城的富贵高门锦衣玉食,有强壮的护卫,繁华热闹的店铺,生活半点不受影响,而只一墙之隔的外城街上却是冷冷清清人人自危,外城的最外边是棚屋群,里头的人们饿的快失去生息,饿极了便开始吃土,用土做成的土饼顶饱,但是吃多了便会被胀死,已经死掉的难民肚子无一不是鼓鼓胀胀,胃里全都是没有消化的土饼。
一个大州,划分鲜明的让人觉得讽刺。
黔州挡住了难民们的生机与去路,上头的大官一边说着仓库没有粮食一边纵情声色,于是城外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流民便暴动了。
高个儿士兵看着黑沉的无一丝光亮的夜幕,低声说出大逆不道的话:“若是太妃和汝南郡王的到来能从根本改变如今的情况,也不失为一件好事。。。。。。”
从根本改变,可并不是只单单将山匪剿灭,而是将这片大州的蛀虫挖出来,把大大小小的脓包挑破了,才能涌出新的血液,腐烂的肉才能长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