蒋颐图不知自己在他眼里,到底算什么。出气筒,还是家奴?不,是家犬,看门狗。
很多人羡慕他含着金钥匙出生,老子替他打了江山,他只要坐享其成就好。
其实他更羡慕父亲那些倚仗的心腹,即便没有招贤纳士的雅兴,也得给予他们足够的尊重,作为拉拢的筹码之一,兼之重赏之下必有勇夫。
而不是像自己这般,成了他泄愤的工具,被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,随意捏圆搓扁。
“父亲,幼弟还好吗?我原该去探望,只恐五妈妈与幼弟居住,孤儿寡母的不方便,恐于礼不合。但儿子心中实在惦念得紧。”蒋颐图站定后,神态语气里皆是恭敬,只想将那份孝心溢出来:
“这两日一直挑选礼物,差心腹亲自过去问候。过于看重,一时间又不知送些什么好。金银珠宝,五房都不缺。药品补品,恐不对症了。送些女人用的胭脂水粉,容易落人口实。孩子的玩具书籍,又恐五妈妈怪我勾着幼弟玩物丧志。”
“我以前倒不知你是这般前怕狼后怕虎、优柔寡断的性子。若凡事都三思而行,能成什么大事。我看你不是不知给你弟弟送什么,你是压根没这份心,到了我面前才装装样子,临时编纂出来这一套。是刚想起来吧?”蒋理承依旧那副居高临下的态度,话也像刀子一般:
“我看,你是巴不得你弟弟早死,这样,就没人跟你分江山了。”
“对对对!我不仅希望我弟弟早死,我还希望您早死,你早点死,就没人为难我娘了。就能少作点孽,不一窝一窝的生孩子,生了又不管。”蒋颐图在那一刻,突然崩溃了。才后知后觉,原来人的忍耐力都是有限度的。他也不是能永远抗压。
既然恭敬与虔诚,换不了同样温柔慈爱对待。那他努力又有什么意义?尤其他对权力没有野心,含着金钥匙出生对财富也没有追求,母亲已构不成威胁,更无爱人做软肋。
无欲无求,反倒可以肆无忌惮地疯癫的更彻底:“你杀了我吧,我也活够了,活腻歪了。或者把我赶出府去,将我贬为庶人。哦对了,不用你动手,我今日就走。要么你就打死我,把我关到大牢里。要么我今日就离家出走,浪迹天涯,再也不回来,永远不回来。”
蒋理承始终静静听着,刚开始的时候,还因被挑战了封建父权权威,而恼怒,恨不能除之后快,不然也要打一顿出出气。
可他一口气说完,被迫听着听着,没机会打断,竟由匪夷所思、到气乐了。
“我知道你对我早有不满,只是以前还能背着人议论我。现在直接指着鼻子骂了。你老子就算再横行霸道,可父母在时,也是毕恭毕敬。你这样丧心病狂,别人知道吗?”
“那你罔顾人伦,强纳人妻,抢儿媳妇,别人知道吗?我丧心病狂怎么了?那也是一脉相承,继承的你。你自己做过的恶事更多。”蒋颐图深知开弓没有回头箭,他没压根没想过回头。
只想借着这个机会,将胸中不快全部发泄出来,直抒胸臆:
“我告诉你,要么你就狠心清理门户,一旦放我离开,我可不保证替你保守军事机密。我是没本事,带不走你的兵,不能造你的反,但你的这些情报,我想给谁就给谁。我可不给你保证什么仁义礼智信,因为你不值得。”
“你等这一天很久了吧?是对我要有不满,还是最近才恨上了我?是因为我一手促成你的婚事,又搅和散了。还是对你母亲太过绝情?难不成,你对萍萍真有真情?”蒋理承终于陷入沉思,冷静地“嗯”了一声,才继续说:
“我现在对你温和态度,不是因我有小辫子在你手上,真怕你出卖我什么城防图。我以前信任你,觉着你是个忠厚老实的孩子。但人都是会变得,尤其你现在神智不清醒。只是我想跟你说……”
蒋理承仿佛终于学会了不随便对待他,连说话都三思而行,不肆意开口。面对下属和左膀右臂时,都没这样的前思后想。只有在谈判桌上,才会深思熟虑。因着一句不严谨的话,都会被对方抓住机会无限放大。
但对比之下,他还算最洒脱的君王了。因他不必事事尽善尽美,若有战事,强势碾压就是了。
“你是年轻人,脑筋活络,什么话,并不是非等我去说。你也可以跟我说。你需要我怎样对待你,你想去哪个城防部、军事基地,可以和我谈。我们没什么是不能商量的。”蒋理承面对儿子突然发飙,才发现自己是真的老了。
没有一言堂,甚至还愿意跟他聊聊:“若你对我一味顺从,我便习惯了掌控一切,忽略了你想要的民主。”
“我说的话就像放屁一样,你又何必说的那么冠冕堂皇。我谈了,然后呢,你听吗?我说放我娘一马,有任何回音吗?”蒋颐图说罢,想起父亲原本想断了娘的钱粮,改成了只让她开不了口,现在依旧安然无恙地锦衣玉食着。而这一切,皆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。
对于冤枉了父亲,顿时有几分内疚。
尤其哑症并不算什么病,那些先天的残疾人也不能怨天尤人,且命运多舛,日子艰难。连母亲优渥的生活,千分之一都赶不上。
遂是习惯性先低了头,将话拉了回来:“我承认,我就是嫉妒弟弟,吃醋了。我从前生病,何时得过父亲的关心爱护。而弟弟,就什么都有。我还从未见过您,为我这样奔波过。”
“你是跟方幼萍厮混久了,被她传染的没有良心。你有没有想过,我一向主战派,但因你在西北战场,所以我让人去求和,就是怕伤了你分毫。”蒋理承不说,父子俩也心知肚明。大少爷在的地方,即便将军想保护,少帅也必须以身作则,冲到最危险的前线,才能鼓舞军心。
“我叫你过来,就是想问问你郑妍熙的事。你如今年龄不小了,何该找个女人好好结婚。如果你有意娶她,可以跟我谈谈她,我未必一定会阻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