蒋理承并非给她画饼充饥,而是真那么想的。
只要他没有夫人,就不需要推夫人出来社交了。
那些统帅,也并非各个都有夫人。当然,有夫人的是大多数,可还是有几个没有的。他何必盲从,无人及他的小姑娘重要。
“你不是在北平学医吗?正好,看看你学的怎么样了。”他笑容慈爱,像极了老父亲。
仿佛不管她怎样,他都不会责备她。
方幼萍深知现在去叫小护士,也来不及了。与其信任那些丫鬟,还不如相信自己。
俯身下去,半蹲半跪在他膝边,小心翼翼替他拔了针,又用棉球按在针眼处。
蒋理承忍了良久,终于再无法克制住自己的喜欢,附身捏住她的下颌,微用了一点力,逼她抬头看向自己。
下一刻,在她眼眸上,落下一吻。
方幼萍闭上眼睛,感受到他唇瓣薄凉,一如从前的柔软。
瞬间将她拉回从前的梦魇中,与他纠缠不清,至死方休。
有一滴泪从眼角滑落,连她自己都没察觉,想要迅速抹去,可还是惊着了蒋理承。
他唇瓣一湿,温热过后,立即放开了捏着她下颌的手,慌乱想用指腹抹去她腮边的泪痕:
“对不起,对不起,我是不是捏痛了你?还是我不该强迫你。我刚刚也不知是怎么了,可能这段时日一直喝酒,又上了岁数,免疫力差了很多。低烧了两个月,反反复复的,烧糊涂了。”
其实他该知道不勉强她的,也提醒过自己,要给她自由。可那点掌权者的劣根性,习惯性地让他控制一切,为所欲为,哪怕在她面前。
看他小心谨慎、反复斟酌措辞的模样,方幼萍的心脏被重重撞了一下,抽痛悸动半晌。
她由跪坐在那儿起身,想将眼泪抹去,却越抹越多。
仅是背过身去,蒋理承误以为她又要走,慌张起来,长腿一迈,几步跨了过去。
不敢拉住她衣角,恐她误解又是胁迫。仅仅以巍峨之躯,挡在了门口,想挡住她的去路。
“你别哭,我不敢欺负你,也从不想为难你。”
方幼萍勉强止住眼泪,她哪里是埋怨他,是怪自己不争气,恨自己心软。
仰起头,眼圈红红的,却伸出手、探在他额头。
已不那么烫了,却没止住担心:“现在好些了,以后还是要照顾好自己。不然北疆这么大的摊子都指着你,以后两京一十三省的担子,都压在你身上。”
“然后呢?从此我就是被架在那儿的封建傀儡、一代君王。不允许有自己的弱点,不能有七情六欲吗?”蒋理承身为决策者,深知牵一发而动全身,已不再似从前做封疆大吏时那般任性了。
可在她面前,还是任性了一回又一回,因为她的温柔与纵容。
“你不要再说,你为我挡了一枪,我是为了报答你,才念念不忘。若我是这样受人滴水之恩,当涌泉相报的人,那些为我攻城掠地、战死沙场的人,岂不是逼得我夜不能寐?那些为我诞下子嗣,一次次闯鬼门关,承受生育之苦的,我岂不是要余生感恩戴德。”
若是他在意的,那对方任性妄为也行。
若是他不在意的,那对方为他抛头颅洒热血,也不会被他放在心上。
方幼萍已不再纠缠昔日之事,尤其此刻看他半张侧脸隐在光里,亦正亦邪。
她早该知道,他从血海尸山里爬出来,若真是佛陀,如何能站到这个位置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