蒋理承是个嫉恶如仇的人,可此刻却忘记了刺客带给他的仇恨,满眼都是方幼萍的血,染成的一片红。
他是从血海尸山里爬出来的,早该麻木,此刻这尖锐的疼,却让他连呼吸都有几分顿重。
世界成了巨大的真空,他甚至听不见自己声音,只有嘴巴无意识一张一合,带来粗重的喘息。
愣了足足有一瞬,才想起自己从前习得的医术,战场就是最好的大学,立即按住她胸口的位置。
单膝跪在地上,想将她紧紧抱在怀里,又怕弄痛了她。
直到看她缓缓闭上眼睛,还在细弱蚊蝇地挣扎着,想要同自己说话。
见她微启的唇瓣,蒋理承立即凑了过去,将耳朵覆着在她嘴边,听清了她说的:“大帅,我无事,不必替我担心……”
副官效率很高,捉拿了凶手,第一时间返回来,同他赴命:“大帅,刺客已抓到了。”
蒋理承却仿佛没听见一般,也未责备,只低沉着嗓音呕吼了一句:“军医!传军医!”
说罢,抱起怀里小丫头,便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。
鲜血在军车上蹭得到处都是,军医还没到,司机发动了车子,被大帅愤怒裹挟着恐惧的情绪感染,也有几分焦躁,声音颤抖着问:
“大帅,咱们是去战地医院,还是去洋人医馆。”
蒋理承心里一团乱麻,比在战场上面对一触即发的胶着战事,还要慌乱无措。
行进的路程不能耽搁,再晚一刻,都怕怀里的人儿血流干了,死在他眼前。
这个噩梦,他余生都不会忘。
立即随口报了一个:“去洋人医馆!”
司机不敢再耽搁,只将车速拉到最快。
蒋理承略一低头,用挺拔的鼻梁蹭了蹭她的小脸,一片冰凉。
“平常看着挺机灵的姑娘,怎么这般傻。我单知道你笨,却不知你笨的连性命都不顾。照顾不好自己,还妄想做我的女人。我被你骗了,还以为你唯我独尊,自私自利,以为不用去管你,你也能让自己舒服。的确,你平时没让自己受委屈。可我哪知,你一出手,就给我捅个大娄子。”
蒋理承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梦呓,在她耳边反复呢喃,仿佛只有不断唤起她的意志,才能避免她昏睡过去,就再也醒不过来了。
“谁要你为我挡子弹。又是谁,要你忍着剧痛,昏迷过去前,还要宽慰我,以免我担心你。”
蒋理承虽又气又恨,却不得不承认,若没有小丫头替自己挡了那一枪,恐怕现在躺在这里,生死未卜的,就是自己了。
他气得是她冒失和冲动,不计后果。也恨自己反应迟钝,所有心思都在哄她上,连戏台都无法吸引自己。却也放松了警惕,看见暗杀还是迟了一步。
更多的是不忍心:“若是能重来一次,若我能决定,我绝不要你为我挡枪。”
直到军车驶到洋人医馆,方幼萍被推了进去做手术,九死一生。